1954年5月7日,天亮以后,已占领奠边府周边高地的越军,开始用6管火箭炮向中心区困守之敌轰击。
炮火准备后,从东面进攻地越军,来到了距离德卡斯特里的指挥部只有400米的地方,不过是一水之隔。
这是一个浓云密布的早晨,经历了整夜战斗,奠边府的枪炮声不那么激烈了。
朗格莱和比雅尔比较镇静,他们两人在上午7时见面的时候,还觉得,E2高地可以夺回来。
朗格莱的打算是,收缩西部防线,把还能够集中起来的一点点兵力交给比雅尔指挥,夺回E2高地。
可是,没等朗格莱动手,越军对另一个高地E12高地的最后一次进攻开始了。
E12高地是楠云河以东法军控制的最后一个小高地,黄文泰打电话给各师师长,要求各师严密包围敌人,不使漏网。
上午9时,德卡斯特里和科尼通了电话,他报告:“E2、E4、E10高地已经失守。”
科尼问:“你还剩多少人马?”
德卡斯特里回答:“大约还有4个营可以战斗,但是每个营都不到两个连。战斗不起多大的作用了,但是我们还在坚守最后的阵地。”
一发炮弹落下,双方都听不见了。科尼大声呼唤,继续通话,科尼问:“你们还能不能守住河岸?”
德卡斯特里:“我们要是守不住河岸,那就连一滴水也喝不上了。”他接着说,“我们在试图向南部突围。”
科尼:“那得到晚上才行。”
德卡斯特里:“我需要得到你的批准。”
科尼马上说:“我批准了。”
德卡斯特里停了一会儿,似乎无话可说了,但是他不愿意放下话筒。
科尼:“你们还剩下多少炮弹?”
德卡斯特里:“只剩下一点了。”
科尼:“我命令空军全力支援你们。”
德卡斯特里:“空军一分钟也不能停。越军已经把所有的力量都用上了。越军第308师第36和第102团已经投入进攻,进攻的重点在东边。”
德卡斯特里感到再也没什么可说了,他说了一声“再见”以后,又说:“也许在最后完结以前我还能跟你通一次电话。”
河内浓云密布,一场暴雨眼看就要降临,科尼放下听筒的时候把头深深地垂下来,额角渗出了汗水。满屋子的参谋们肃立,鸦雀无声。
1954年5月7日上午9时后,越军攻占E12高地,进而肃清了楠云河东岸的全部法军。
奠边府西部和北部防线的法军,全面收缩,朗格莱抽调力量,还想反攻E2高地。
临近中午,一架法军飞机飞来,朝德卡斯特里指挥部的方向,准确地投掷了刚刚绘制的奠边府战局地图,朗格莱和比雅尔匆匆看了一遍,召集几位营长会商。
开始,比雅尔还主张,集中力量突围,但是刚刚空投的地图表明,越军已在奠边府南部挖下三道堑壕,作好了反突围的战斗准备。
营长们看了新到的地图后都认为,他们的士兵疲惫已极,无法突破越军的包围圈,贸然突围,结局更糟。
短暂的会议没有取得什么结果,朗格莱、比雅尔和瓦多等人,一起去见德卡斯特里。
德卡斯特里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他对比雅尔说:“你最好带着你的人躲得远远的,那么多次反击都是你指挥的,要是越盟抓住你,他们可就乐坏了。”
比雅尔对德卡斯特里说:“一切都完了,要是你同意,今晚我们突围。”
“不,”德卡斯特里说,“我不会同意任何人这样做了。我就待在这儿,到明天天亮,我们结束一切吧。”
比雅尔回到了自己的营指挥部,他把身边还能站立的士兵召集到一起,问他们,我们能不能突围?士兵们沉默了片刻,有人对比雅尔说:“不行了,这不值得。我们要是突围的话就会死去,我们虚弱得走不了一百米就会昏过去。”
听到这番回答,比雅尔彻底打消了突围的念头,默默走回自己的掩蔽部。
1954年5月7日下午3时,武元甲再发攻击命令,他宣布,作战最勇敢的部队,参与战役的部队将获得胡志明主席授予的“决战决胜”红旗。
面对逐渐失去抵抗力的法军,越军终于在白天发动大规模进攻,韦国清与徐成功、于步血、董仁通了电话,各师中国顾问报告,越军指挥员对胜利充满信心。
1954年5月7日越军进攻奠边府示意图
越军3个师,从东、西两面夹击。东线的第312师进展迅速,不过30分钟,就打到了楠云河边。
下午3时30分,朗格莱去见德卡斯特里,最后一次试探着问,是否突围?
德卡斯特里摇了摇头:“这是自取灭亡。”四下里一片寂静,军官们都看着德卡斯特里。
德卡斯特里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们什么也不要留下。”
掩蔽部里谁也不说话了,朗格莱抬起胳臂,向德卡斯特里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转身下命:“破坏武器和一切装备。”
这道命令甚至传达到了战地医院:“一切都完了,医生!下午5时30分停火,停止抵抗,所有可以破坏的武器和弹药都在此之前破坏。”
实际上,下午3时以后,奠边府法军已经崩溃,越南籍士兵和非洲籍士兵纷纷投降,指挥系统濒于瘫痪。
下午5时,德卡斯特里意识到最后的时刻已经临近,他抓起无线电电话,与河内最后一次通话:
“我们被包围了,楠云河以西的三个据点已经全部陷落。敌人到处都是,不知道我军伤员情况如何,各部队军官都在问我下一步怎么办。我们已处在喀秋莎火力的威胁之下,我军士兵因缺乏睡眠疲惫不堪。情况万分危急!”
纳瓦尔将军的副手博代将军这几天一直在河内,他抓过电话,对德卡斯特里说:“让这场战斗见鬼去吧,让航岗的拉朗德上校自己想办法突围。我们不会放弃你,你打得很好!”
德卡斯特里向河内通报,到下午5时30分,他将派出联络员与敌人联络,请求停火,并要求越方准许法方明天用飞机前来运送伤员。
科尼接过话筒对德卡斯特里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然后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突然,参谋长巴斯提尼追进屋对科尼说:“你没有提到白旗的事情。”
这句话提醒了科尼,他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冲进了作战指挥室,这时,博代正在和德卡斯特里道别:“再见,我的朋友,你们尽了自己的努力,完成了一场艰苦的战斗……”
科尼来到他身边,一把夺过话筒:“德卡斯特里,我完全理解你们。你们会在战场上打到最后一刻。现在,什么事你都可以做,就是不要打出白旗。你们失败了,但是别打白旗。”
话筒那边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科尼听见德卡斯特里说:“眼下我在做的就是保护伤员。”
又过了一会儿,德卡斯特里向科尼说了最后一句话: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将战斗到底。我们将毁掉大炮和所有通信设备。再见,将军!”
在这之后,是法军报话员的声音:“越军离我们只有十几米远了,我们得关机了。向巴黎问好!一切已经结束。再见!”
听到这个声音,在科尼的指挥部里,几位将军的脸上一下子挂满了水珠,不知哪些是泪珠,哪些是汗水。
在奠边府地下掩蔽部,德卡斯特里和朗格莱默默地对视,然后紧紧拥抱。
在战斗的56天中,这两个人的友谊始终保持着,朗格莱向德卡斯特里行了最后一个军礼,跑回自己的掩蔽部销毁文件。
不一会儿,指挥部掩体顶上响起了脚步声,那是越军战士的脚步,因为法军士兵不会在司令部的掩体顶上乱跑。
越军第209团第130营连长谢国律带领战士在午后占领了楠云河铁桥的东岸阵地。下午5时许,越军从四面八方向奠边府中心区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越军的一排炮弹在铁桥西侧的法军阵地上爆炸,乘着烟雾,谢国律指挥一个排战士冲过铁桥。
一个法军排长见到冲过来的越军刚想溜走,就被越军战士喝住,他略有犹豫,然后把枪放在地上投降了。
谢国律用法语问这位法军大胡子军官:“德卡斯特里在哪里?”
俘虏告诉冲到了跟前的越军,沿着坦克压痕的左侧向前,就是德卡斯特里的指挥部,其实,德卡斯特里的指挥部就在眼前了。
谢国律带领战士一阵风似的逼近法军指挥部,向洞口投出了几枚手榴弹。
随着硝烟散去,洞口出现了一名手拿白毛巾的法国军官,他呼喊:“德卡斯特里将军请你们派一名军官进来,他准备投降。”话音方落,谢国律带领5名战士冲进了半地下的指挥部。
奠边府被俘的法军士兵
此刻,德卡斯特里换了一身干净的棕褐色军服,军装上斜挂着一条勋章绶带,神色忧郁然而笔直地站在墙边。
他甚至连衬衣都换过了,还戴了一顶红色的军便帽,使面色更显得苍白,面对着冲到了眼前的越军战士,一支点燃了的香烟在德卡斯特里的指缝中微微抖动,他连声说:“不要开枪,不要向我开枪。”
谢国律用法语喊道:“谁是德卡斯特里将军?”
德卡斯特里听懂了谢国律的话,应声说道:“我就是,我是否还应再下命令,要我的部队停止抵抗?”
谢国律紧握着枪摇摇头,大声说:“不用了,那完全多余,你的士兵们不用你的命令就投降了。我们胜利了!”
就在谢国律和德卡斯特里的头顶,一位年轻的越军排长朱伯世脚踩掩蔽部,举起一面金星红旗,尽情地挥舞起来。
此时,是1954年5月7日17时40分。
在朗格莱的指挥部,这位瘦削上校的精力,仿佛一下子消耗尽了,他无力地坐在角落里。他在几年以后回忆说:
“我们听到头顶上有什么东西在滚动。我坐在椅子上,没有想任何事情。通向外面的阶梯就在我的面前,从那里可以看到外边的一片天空。我们其实一直在想,一枚手榴弹会从台阶上滚下来爆炸。但是,没有出现手榴弹。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胜利的越盟士兵,他端着一支上着刺刀的步枪,对着我们喊了一声‘出来!’”
朗格莱默默地举起双手走出掩蔽部,他不再想战斗的事情了。
越军占领奠边府法军核心阵地
在越军占领奠边府德卡斯特里指挥部的当天,最早进入奠边府中心区的中国顾问是王子波和警卫员。
这天下午,王子波从独立高地南下,进入前沿观察越军作战,王子波是用心研习军事理论的人,奠边府打到这个时候,他知道迫近最后关头,最残酷的战斗已经过去,可以就近仔细观察一下越军作战。
来到前沿不一会儿,越军就占领了法军的核心阵地,王子波正好肩挎一架135照相机,他马上决定到法军阵地上去看看。
走进了硝烟渐渐飘散的战场,只见法军、越军都忙成了一团,法军纷纷放下武器,被集中成几群,越军忙着押解俘虏、打扫战场。
在法军医院附近,王子波看见法国女护士热纳维耶芙走出了地下掩体,正在地面救护伤员。
他走过一个残破的碉堡,碉堡一角斜插一面法国国旗,上面弹痕累累,继续朝前走去,来到了德卡斯特里的指挥部前,一名越军战士还站在那掩体的顶上,不停地挥舞越南的金星国旗,另一名战士持枪站在他的身边。王子波拍下了这个镜头。
此时天色向晚,奠边府上空阴云笼罩,好像不肯散去的硝烟,王子波心情很愉快,很快把一卷胶卷拍完之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战场。
这时,奠边府战役还没有最后结束,南面防御集群“伊莎贝尔”法方将近2000人仍在负隅顽抗。那里的法军上校拉朗德于5月7日下午5时接到了德卡斯特里的命令:破坏武器装备,停止抵抗。
拉朗德立即命令破坏重装备,此时夜色渐浓,拉朗德突生侥幸之心:“能不能乘此时越军主力集中在北部的机会,索性集中伊莎贝尔的全部力量,向南突围?”决心既定,他立即带领2000之众悄悄南逃。
越军第304师早有防备,更兼法军南逃之路狭窄,布满地雷,拉朗德没走出多远就落入了越军的预设伏击圈。
几声地雷爆炸、几排枪响之后,南逃的法军停住了,一名越军军官带着几个战士走上前来,要求面见拉朗德转达越军前线司令部的命令:“放下武器,抵抗已经毫无意义了。”
拉朗德绝望了,5月8日凌晨1时50分,他向河内发出最后一份电报:“突围失败。此后不能再行联系,我们将破坏武器装备。电文结束,结束了!”拍完电报,拉朗德束手就擒。
大约在此前后,一架法国海军的轰炸机在41号公路上空巡航中,被越军高射炮火击落,机上8人全部丧生,他们是奠边府战役中阵亡的最后一批法国士兵。
5月7日夜,在西贡的纳瓦尔向法国国防部发电:“奠边府守军已经完成了印度支那远征军总司令赋予的任务。”
纳瓦尔签署名字的时候,不禁悲从中来,感到自己的军旅生涯也走到尽头了。
1954年5月8日上午,东方破晓,越南人民军第312师师长黎仲迅、政委陈度和中国顾问董仁等一行踏上了奠边府中心德卡斯特里掩蔽部结实的顶部,在那里拍照留念。
不远处,被打坏的法军坦克上,一群越军战士向指挥官发出发自内心的欢呼。
在奠边府战役中,被围困的法军中有78人从战阵中逃出,其中欧洲籍人只有19个。
这19人中,有一名是军官马科维克少校,他在5月7日清晨奠边府东部最后一场战斗中突围而出。
当时,进攻的越军越过他向奠边府中心区冲去,于是,马科维克反方向而行,从阵地上逃脱出来,在混乱中奔老挝而去。
他在印度支那多年,操一口相当不错的泰语,得以在越南和老挝之交的山林里游荡了23天,终于在5月31日,衣不遮体地回到法军的一个游击营地。
其他逃脱的法国士兵,基本上都是从伊莎贝尔出来的,其中一小队是失去了坦克的坦克兵,他们手持轻武器逃进树林,始终保持战斗队形,一个劲地向西南而去。
在途中,他们两次与越军小部队遭遇发生战斗,有几个人被打死,其余的人总算死里逃生,他们在山林中徒步行走了160公里,也于5月底来到孟赛的法军营地。
还有4人是法军工兵连的工程技术员,他们被越军从俘虏中挑出来,去修复和启动楠云河边的发电机和抽水机。一周后,其中一人找到一张标示详细的军用地图,于是四人结伙逃逸,也进了大山,最后面黄肌瘦地找到了在老挝的法军营地。
自1953年11月20日法军空降奠边府,到1954年5月8日奠边府战役结束,法军在奠边府战场上总共战斗了167天。
根据法军战场统计,从1953年11月20日至1954年5月6日清晨,法军共向奠边府空降了16544人,此外还要加上若干从莱州撤往奠边府的泰族武装,在奠边府的法军,几乎被越军悉数歼灭。
从1953年11月21日开始,到1954年5月5日,即奠边府战役结束前三天,法军在奠边府战场上共有8221人伤亡,其中法国籍士兵阵亡1293人。
但是,奠边府战役的最后三天中,法军究竟伤亡了多少,没有精确的统计,因为法军指挥系统崩溃,或者说即使有统计,也在最后的厮杀中销毁了。
据保守估计,在最后三天战斗中法军有600~800人阵亡,伤者甚众。按照比较一致的统计是,在奠边府战役中,法军总共阵亡了3000多人,其中包括2000余名法籍士兵。除阵亡者外,至少有6452人负伤。由此判断,法军在奠边府战役中总共伤亡9000多人。
包括德卡斯特里将军在内,越军在奠边府共俘虏了10903人(其中包括伤员)。
越军在奠边府战役中,共歼敌16600余人,改变了印度支那战场的军事力量对比,越方亦付出了重大牺牲。
越军总部在战役后不久统计,前线官兵总共伤亡、失踪13956人,其中阵亡和失踪4832人,伤9124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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