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真的只有利益关系吗？

今天，中国社会的人际关系问题，以及它造成的社会性痛苦，是没有人可以忽视的，但是，绝大多数中国人，其实还不能完全明白这里面真正的原理，这导致更加复杂的社会痛苦，并引发个体的人格障碍和精神健康方面的问题。

2014年，复旦大学哲学院教授王德峰先生，在其最著名的那场国学公开课上的演讲中，下了一个著名的论断：一个以熟人为基础的中国社会，处在解体的边缘。

我想，这个判断无疑是具有一定的前瞻性和准确性的。而且，只有马克思主义哲学方法，才能做出这种前瞻性判断。

因为，只有马克思主义研究方法，才会关注社会运行的历史唯物主义原理：在一切人类社会里，看起来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有且仅有四种价值分配样式。而价值分配样式的错乱，将必然导致人际关系解体。若整个社会的人际关系都是错乱的，那么社会必然崩溃：它首先体现为人际关系的崩溃。

有人说，人与人之间，除了利益没有别的关系。这种认知毫无疑问是底层社会的低认知。它是不明觉厉的，和简单粗暴的。

虽然毫无疑问，这句话之所以被广泛接受，乃是因为实际上它抓到了一个人际关系的重点，只是表述上，出现了概念错误：人与人不是利益关系，而是价值体系的分配关系。

落实到人与人之间的具体关系形式上，第一种分配关系恰恰是人类社会整体目前还无法集体实现的关系：绝对赠予。它曾经被描述为共产主义。它也在一些世界宗教的团体中，践行着这一分配原则。

它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形式中，体现为纵轴血缘关系，即父母与子女的关系。

父母对子女的价值分配样式是绝对赠予式的，比如遗产继承和养育之恩。

第二种价值分配样式是互酬式的平等分配，即所谓的礼尚往来。它并不首先在陌生的人与人之间，而是横轴血缘关系之间。兄弟姐妹和堂表五服血缘。扩大就是宗族和民族。因此，在哲学上，民族是基于情感的互酬平等分配。

第三种价值分配样式是掠夺再分配。它在微观层面，体现为作坊手工业时代的师徒关系，在宏观层面，体现为古典帝国时代的主奴关系，和现代国家的人与国家关系。

第四种价值分配样式，才是所谓“利益关系”的商品交换分配。它是一般没有血缘关系和师徒/主奴关系的自由个人之间，最基本的关系的形式。

因为各人有各人的不同价值，因其可以互补而产生新的更大价值，而产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事实——它实际上是一种生产性的关系。

而今天的中国社会，之所以那么多人际关系会轻易崩溃。而崩溃之后，人们又将这种崩溃进行道德和人格层面的归因。这正是当代中国社会，产生社会痛苦的重要精神根源之一。

首先，作为曾经稳固长久达上千年的中国农业共同体社会，它的基础关系其实是基于血缘的互酬关系。因而这样的社会，其工商业一定不发达，而是一个重农（血缘）轻商的礼尚往来的社会。

这个社会在明代的作坊手工业兴起的时候，产生了师徒关系的掠夺再分配，和主奴关系的掠夺再分配。它是人们最终理解现代国家的掠夺再分配的核心基础。因此，有人说资本主义在明代萌芽，是一种想当然。

随着农业共同体在城市化进程与商品社会进程中解体，中国社会至今还没有建立起适应农业共同体及其道德原理解体之后的，全新的人际关系价值形态体系。它导致了人际关系极大的紊乱，并祸及越来越多的家庭的解体。

那些曾经在农业共同体为主体的时代，门当户对的婚姻价值体系中，婚姻乃是互酬关系的。它体现为平等分配和平等共建家庭。这直到20世纪80年代末都是如此。

但今天，绝大多数婚姻，开始以掠夺再分配为关系形式。它表现为高价彩礼和男方所有收入的上缴。

这正是婚姻关系不再稳定的基本原因：原本互酬分配关系的婚姻，正在向掠夺再分配跨越，这种跨越又强烈地受到旧的互酬分配意识形态的强烈影响，这导致了婚姻关系极脆弱，并非常容易走向解体。

实际上，任何人际关系的崩溃，并不来源于它采取了怎样的价值分配样式。如果关系双方完全认可这种关系形式，它就没有任何问题，而维系这种关系形式稳定的，是道德（比如互酬性的关系）和法律（比如商品交换关系），同时，道德也兼顾师徒关系下的掠夺再分配，而法律也兼顾人与国家之间的税收义务。

但是，如果任何已建立稳定关系的关系形式，它单方面出现了价值分配样式的跨越冲动，人际关系必然崩溃。比如，原本是商品交换式的价值互补型的合作关系，如果某一方，因某种原因，出现了对另一方进行掠夺再分配的跨越冲动，那么关系必然崩溃。

就算是父母子女的纵轴血缘关系，其价值分配样式的跨越冲动，都将导致关系崩溃解体。比如绝对赠予的关系，变成子女必须首先缴纳赡养费或者别的什么费用，才能在父母离世之后，获得遗产。那么这样的改变将会造成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崩溃。更不要说其它的，无血缘关系的人际关系了。

今天的中国，其社会痛苦的根源之一，就在于这些原本稳定的四种价值分配样式，在农业共同体解体之后，出现了严重的紊乱。

人们在缺乏建立全新的共同体关系想象的能力时，依据个人的欲望胡乱构建各种价值分配关系，直至关系崩溃为止。

却又不明白其中的原理性的东西，而在熟人社会的背景基调里，更添加额外的道德绑架和伦理虚构。它所产生的是是非非，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自然人可以承受的。

而解决这些痛苦的最好办法，其实是要以壮士断腕的勇气，快速斩断关系，才能阻止某种破坏性的情绪力量的蔓延。而且，这种快速斩断必须是公开式的，否则根本斩不断。因为中国社会的特质，它会蔓延成一种无法摆脱的熟人社会的道德绑架和生存痛苦。

无论如何，我们每个现代中国人，都应该明白这个，人际关系的价值与分配样式，以及跨越原本价值分配关系必然导致关系崩溃的原理。它将拯救绝大多数人，不至于陷入一种，因人际关系的崩溃，而导致的社会性精神痛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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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际关系的四种价值样式及其崩溃原理

人与人之间，真的只有利益关系吗？

落实到人与人之间的具体关系形式上，第一种分配关系恰恰是人类社会整体目前还无法集体实现的关系：绝对赠予。它曾经被描述为共产主义。它也在一些世界宗教的团体中，践行着这一分配原则。

今天的中国，其社会痛苦的根源之一，就在于这些原本稳定的四种价值分配样式，在农业共同体解体之后，出现了严重的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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