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2)
她很好看,皮肤白净。她正一步一步朝河中央走,后来她说淘米。恰恰那分钟大贵的眼睛被礁石上那只鹭鸶飞走分了神,没有瞧清楚怎么回事。她刚被浪打翻,让急流冲出去的瞬间大贵毫不犹豫就扑进了河水里。她被救上来活像一只可怜的小狗。
仿佛事先约好的,她害羞得不得了……
他工作的那个商店旁边有一家面馆,老板姓孙,北方人。卖小五金的杂货商店只有白天有生意,有时候晚上无聊,锁上门大贵就去他家看电视。孙家生意好,特别是晚上忙不过来,他免不了义务帮点忙。老板娘总爱夸他勤快,回头又抱怨自己家的那个姑娘有点笨人又懒。其实,大贵看那姑娘也是一天忙到黑,额头上挂着汗沫,夏天衣裳汗水打湿都没干过。他思忖自己若在孙家做也不过如此。他喜欢看见她,一来二去了解了,经常帮她。她其实不怎么爱说话,也从不对大贵说句感谢的话。
偶然她说:“大贵,你找了钱想干啥?”
他说:“也是想开个自己的小店。”
她于是说:“那么,要不要我来帮你?”
他承认说:“我还要回老家去结婚的。”
她问他:“她漂亮吗?”
大贵回答:“当然漂亮。”他又走了神,长时间沉浸在对卫芬的一些细小动作,两人交往细节、片段回忆中,他并没有注意到对方表情起了相当大变化,甚至没注意到她的声音,其实是在拼命抑制自己哭。
任何身在异乡,孤独寂寞的男女相处有可能都不会太冷漠,青春期的男孩再冷都是比较温暖的。她真的很需要找个男朋友。她还如此年轻,很需要一个男人保护。有可能他俩还需要性生活。面馆打工女孩经常在夜深人静时思考这方面问题,她的未来对象会是什么样的?她并不在乎远嫁,那个愿意拥抱她,天天亲吻她的男孩在啥外省丝毫都不重要,反正她就是不想回到老家那种鬼头刀把地方去。太穷了,一年到头累死累活饭都吃不饱,嫁人要求也不高,能三顿吃白米饭的地方她觉得就好。
菩萨啊,请你大发慈悲!希望男孩会爱上我。女孩苦闷地嘟哝,你赐我一个像他这样的,长得帅气,而且有理想还痴情。她可能想过,感情其实是说不清楚的,从来都是这世上最难揣摩,也特别难把握机会的东西。非要说大贵想着老家的女孩,他为什么又喜欢到孙老板的面馆里来,每天不经意都会露个面,难道说,光是图吃碗面,或看电视。他看电视剧也心不在焉。感情其实又是人间最不可信赖的东西。
她抬起头问大贵:“你的老板好吗?”
他回答:“人还不坏。”
她说:“姓孙的坏,有时候坏透了,他两口子总想欺负我。他婆娘拿手抓我脸。”
大贵吃一惊,女孩告诉他这些表达了几层意思?隐隐约约,也让他感觉对方与孙家夫妇不止是单纯打工那么简单,究竟存在什么关系呢?短时间也想不明白,更不可能当面开口问她。她受了委屈的时候非常孤单,甚至感到恐惧,又因为大贵的出现才觉得有了几分欣慰,躁狂心情也会慢慢平复。可惜他在老家有个未婚妻,面馆打工女孩发现这也是自己莫名其妙会心烦、苦恼的理由。我只不过是从地远天偏山区来的,一个需要爱情的姑娘,并不是随便什么人的乖宝宝,更不是解闷的玩具;我需要的是哪个男孩把我当他最爱,最亲的人,哪一天见不到了他就会格外痛苦,惊恐不安。所有人为啥都这样对我?仿佛是,他们得不得到我丝毫没有损失一样。
料不到,大学生经营不善,半年后他五金店关门了。连老板都去了外省另找机会。
大贵不肯留在孙家面馆干活,找来找去,最后还是落到工地去了。这回他有了点经验,不会轻易跟人发生冲突,懂得变通,怎么巧妙化解工作中矛盾。他也慢慢地学会了宽厚、忍让。他仍收不到卫芬回信。
他在工地上干着最重的活。转眼间过了一年,他省吃俭用,感觉到钱渐渐存差不多了。大贵连年都没回去过,别人纷纷走了他咬牙跺跺脚,要求让他留下来守工地。
其间工地上有个打小工的姑娘对他有那方面意思,别说他有卫芬,即使是没有,像这样的女孩大贵即不感兴趣(他不是没想过),也害怕要。关于工地打小工姑娘,大贵怀疑她根本都不是什么姑娘,一到休息时色胆包天那种样子,就是觉得她在老家肯定结过婚。她对工地上稍长得好看,而且那方面特别饥渴的小伙眼神像条同样饥渴难耐的母狼,喜欢撩拨他们。好像并没有哪个工友说真正把她弄到手了,莫非她只是喜欢那种气氛。但他诅咒不理她的小伙又确实咬牙切齿一幅志在必得架势。她甚至恶毒地,或者说是恶作剧地咒别人这辈子最好是孤独终老,咒别人穷一辈子。“菩萨叫他永远过不上幸福生活!”
大贵不知道她背后有没有也这样穷凶极恶地咒过自己,像这种女人哪个敢轻易招惹她,就像她有时候疯疯癫癫说的,她可以在外面挣钱,要是她有个男人敢乱来,那么她一样不在乎。她也可以,还说两只脚的克蚂没有见过,四只脚的遍地都是。她还嘲笑一个高个子钢筋工第三只脚也让她看到过了,也怪那小伙平时不注意,随便找地方就屙尿。她威胁说敢乱来就剪掉。
“她这种女的哪个敢对他有非分之想。”
“大白天做梦,倒是想别人对她乱来。”
“应该没有那么骚,就只不过是张嘴。”
“那你不妨试试看!”工友七嘴八舌说。
夜里躺在工地大通铺上,工友们忍不住讨论。有人说,那女人肯定是生过好些娃的,从走路的姿势都看得出来。那个从四川来的老色鬼说,生过娃的才懂那方面。
“会更爽!”毕节人哈啦子都流出来了。
有两个小伙去火车站找鸡,纯粹就是浪费钱,成天汗水都不干,存点钱不容易,更何况,家里老婆娃儿过年了还眼巴巴等带钱回去,总孩替他们买身新衣裳,如果把血汗钱花在那种女人身上完全不划算,还可能传染性病。一个小伙舍不得花钱哪怕工作再累,他每天晚上雷打不动打飞机。
“他根本不在乎旁边躺着那个人感受。”
“各有所爱,”他说,“用得着你管!”
“话也对,连老天爷都不可能笑你。”
“我们这种工地佬你说又有啥办法。”
“那也多少藏着点,何必大张旗鼓的。”
有几个让老婆抛弃了的打工仔更加可怜,他们总爱躲在被窝里哭,害怕别人听见。
“哥哥弟弟们,哪个快来让我抱抱你。”
“没哪个像你一样,纯粹就是变态。”
“你根本啥事都不懂,各有各的乐趣。”
“那倒也是,自己要是觉得快乐就好。”
“怎么样,莫非是想让我好好爱你。”
“问题是我只对女人感兴趣。”他说。
“老太婆都比你强。火车站的鸡也好。”
“她们不光要你钱,说不定会要你命。”
“那些鸡确实很有味道,没病就好了。”
一个小伙在哭,他不小心传染上了性病,因为治疗,把一年到头卖命挣到的钱花个精光,现在连家也回不去。而且,工友谁都不敢躺他身边睡觉,怕惹到他的霉运。
“老板也不管。”恨他的人一个劲抱怨。
“关你啥屁事!”旁边有人说。
“传染上你连哭都找不到地方。”他说。
“你又不和他乱来。”旁人又劝。
那个老婆跟别人跑了的工友喝醉酒,又在哭泣,他可能不想活了,威胁说准备从十五层楼跳下去。他的老乡气不打一气来。
“爱叫的克蚂没有二两肉。”
“真正想死那种,根本不知道他想啥。”
“就是,隔壁工地那个头天好端端的。”
“谁知道有哪个鬼扯他,爬吊塔上去。”
“脑浆都出来流了一地,我害怕看。”
“拉了警戒线的,也不允许走更近看。”
大贵心脏还咚咚咚跳得慌,他记得,头一天在街口好像是看见过从吊塔栽下来的云南人,当时他在啃馒头,吃咸菜,半点迹象都没有。他究竟是跳还是失足说不准。
“好像有人打鸡凑巧遇到了他的老婆。”
“肯定是开玩笑,谁会傻到乱说话。”
“又有人说他老婆计划生育手术死了。”
“那是上一次那个,人都走了。他才舍不得自杀,老婆死了更好,另外找一个。”
“他想找一个会生儿子的。”工友说。
“那家伙老婆光生姑娘,他恨不得把她掐死,又怕杀人犯法。死了倒成全了他。”
“天下不可能有这种丈夫。”挑灰浆那女人气呼呼说,“难怪,有些婆娘想跑。”
“你跑不跑?愿不愿意!晚上来我被窝,比比看你那个钢筋工老公有没有我爽。”
“她的功夫,就算是钢筋也把你夹断。”
大家疯狂笑起来,拼命跺脚。她那个见花谢还拼命找各种理由的丈夫脸红筋涨,也确实是,干活这么累,恨不得两分钟交完公粮好睡觉,何况旁边有人虎视眈眈,他始终不好意思,畏首畏尾,他胯裆的东西也就顺理成章找点借口来捣乱,甚至公开罢工。奇了怪,干着活的时候偏偏思想开小差,兄弟猛然像激怒的公鸡,都不知道究竟受到啥挑逗,真上场了马上败下阵。
“会不会因为打工累出啥毛病来了呢。”
“可能是上次让风管打了一下。”
“不可能吧,这么久了,早都不痛。”
“说不定是后遗症。”那家伙绝望叫喊。
“那怎么办!”他老婆仿佛比他更着急。
“你让开,等我给你帮忙。”旁边人说。
“光在想好事,老子花了彩礼钱娶的。”
“问题是你没出息,用不上也是浪费。”
“饱汉不知饿汉饥哦。”另一边工友唱。
附近七八个工友扑哧笑出了声音,纷纷叫喊:“睡觉,你俩的动作别那样夸张!”
“害得我心花怒放耳朵竖起。”有人说。
“你饱死眼睛饿死卵哦。”又有人笑道。
“是耳朵。”他说,声音带着几分苦闷。
工棚内熄了电灯,乌漆墨黑。大家闻到了一股说不清楚道不明白气味。有人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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