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不管当初的设想或者愿望多么美好,不尊重规律,往往只能是“播下龙种,收获跳蚤”。
昨天看到篇文章,说浙江对学生暑假补课的举报之风已走向疯魔。近一个月来,浙江投诉网站对补课的投诉达160多件,而“双减”之前的2020年同期还不到100件。
这篇文章说:有人带着无人机跑遍大半个浙江,就是为拍照取证然后举报;有人一口气列举了杭州的10个小区,里面有不少培训机构的老师以个人名义租房补课,一节课收费从过去的100元左右涨到了600-900元;为补课打掩护的旗号也五花八门,高端家政、研学旅行,连培训打篮球的都在补文化课。
01
这事看起来很魔幻,但背后的逻辑却非常清晰。
为了便于分析,先把问题简化一下,假设只有A和B两个人在竞争,他们都面临着要不要补课的选择。这就是博弈论中的囚徒困境问题。
A和B两个人的选择,有可能形成4种组合:都补课、都不补课、A补课B不补课、A不补课B补课。
都补课大家都累,但竞争情况没有改变,各得1分;都不补课,大家都轻松,竞争情况也没改变,各得2分;A补课B不补课,A竞争力上升得3分,B竞争力下降得0分;反过来,A不补课B补课情况类似。
这样,就得到了下面的这个表格。
补课问题的“囚徒困境”博弈
从政策制定者的角度来说,推出“双减”政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大家都不补课,也就是上表中(2,2)的情况。这样既不损害谁的利益,又能让大家不要弄得那么内卷。
从经济学上讲,政策制定者是想寻求帕累托最优。也就是在不损害其他人利益的前提下,每个人各自的利益,都实现了最大化(无法继续优化)。
理想中的“帕累托最优”
但这种理想情况往往很难变成现实。因为在现实中,无法保证每一个人都遵守规则,只要有人不遵守,就会对其他遵守规则的人造成伤害。
所以,帕累托最优是非常脆弱和不稳定的。可能政策刚推出的时候,能收到一阵子效果,时间稍长,往往就是另一番景象。
02
继续对第一个表格进行分析。
比如说A,他的目标是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在不知道B会怎么选择的情况下,应该怎么办?
A会想:如果B补课,我肯定要跟上,否则我就会在竞争中处于劣势;如果B不补课,从有利于自己的角度考虑,我还是要选择补课,因为这样我就能获得竞争优势。
所以,无论对方如何选择,A的选择都是去补课。这种不管对方如何选择,自己都会选定的策略,叫支配性策略。
反过来,B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现实中,最后出现的情况往往是(1,1)。
现实中的“纳什均衡”
这种情况就是经济学上所说的纳什均衡。对于局中的每一个人来说,即使是知道了对方的策略,也没有动力去改变自己的策略,因为现有策略对他来说就是最优选择。
每个人都不想改变自己的策略,意味着纳什均衡一旦达成,就会比较稳定,不容易打破。
举报的人应该是不甘心接受纳什均衡,不过,只要中高考的指挥棒还在,这种局面就很难从根本上改变。
有人找出了2013年8月底的报道,发现当年浙江省教育厅接到的对暑期补课的举报更是高达1600多件。
2013年8月底对浙江暑期补课举报的报道
10年间举报数量暴跌了90%,是暑期补课的现象变少了,还是大家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
03
如果用行政命令强行打破这种局面,会出现什么情况?
不妨参考一下当年美国的禁酒令实施后的情形。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美国国会以“经济、效率和道德”为由通过宪法第18修正案,并在1919年获得大多数州的批准,推行禁酒令。1920年1月《沃尔斯特法令》在一片欢呼声中生效,将酒精含量超过0.5%以上的饮料统统列为非法。
丘吉尔说:“如果你摧毁了一个自由市场,你将创造出一个黑市。”
禁酒令取缔了酒的正常交易,但不能取缔人们对酒的需求。禁酒令生效前一天,路上的运酒车络绎不绝,大家都在忙着存酒。
禁酒令在美国创造出了一个新酒品类:私酒。各种走私酒、私酿酒大量涌现填补市场空缺。
这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是不是跟培训机构的老师以个人名义租房补课,打着高端家政、研学旅行、篮球培训等旗号,行补课之实的事很像?
1917年,美国女性举行禁酒游行
以前酒是商品,现在酒是违禁品。对于私酒贩子来说,卖高度烈酒违法,卖啤酒和葡萄酒也违法,那为什么不只卖利润高、价格高的杜松子酒和威士忌呢?这样赚的钱更多啊。
这样看来,补一节课的收费从过去的100元左右涨到了600-900元,是不是也不难理解了?
禁酒令的恶果:私酒、黑帮与犯罪
一开始,美国联邦政府对禁酒令的执行是非常积极的,但因为私酒的地下产业链太过庞大、牵涉面太广,导致执法难度过大。
曾任纽约市长的拉加第就表示:“单是在纽约一地,要切实执行禁酒法令,需要动员的警力便高达25万名”。
相比之下,查处暑期补课也不轻松。化整为零式的补课行为,本就不容易发现,还需要确认是有偿补课,取证更加困难。所以,举报人才要大费周章,带着无人机跑遍大半个浙江去取证。
04
当年美国禁酒令引发的问题远不止于此。
酒从商品变成了违禁品,也就意味着私酒的质量彻底失去了监控,卫生问题、安全问题层出不穷。据说,鸡尾酒也是因为要掩盖私酒低劣的口味而在那个时候大行其道的。
私酒的高额利润,让黑帮看到了商机。在联邦调查局的严厉查处下,私酒贩子也需要寻找黑帮庇护。于是,黑帮崛起。他们不仅严重影响社会治安,还想尽办法腐蚀执法人员,造成司法腐败。
当局试图遏制黑帮犯罪,以失败告终
此外,禁酒令不仅导致酒类税收彻底消失,还因为原本合法的产业链被取缔,影响和冲击着上下游环节,比如粮食销售等,在大萧条的背景下带来不小的经济问题和就业压力。
于是,本意是要改善社会治安、提升经济、效率和道德水平的禁酒令,彻底走向了反面,成了大多数人都反对的东西。
1932年,罗斯福在竞选总统时,就把取消禁酒令作为他的一个竞选纲领。1933年12月,美国国会通过宪法第21修正案,废除第18修正案,禁酒令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1933年,美国女性在反禁酒令游行中
不光美国禁酒令草草收场,戈尔巴乔夫于1985年开始在前苏联实施的禁酒令,也以失败告终。
它引发的问题与美国如出一辙:黑市涌现、假酒泛滥,治安恶化、黑帮兴起,税收锐减、就业困难……
这就是行政命令强行干预市场的恶果。不管当初的设想或者愿望多么美好,不尊重规律,往往只能是“播下龙种,收获跳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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