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校友在电话里问,要不要回杭州?
肖明明有点诧异,转念寻思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校友说,师母去世了!
肖明明的心脏先于大脑因惊异而剧烈抽动。她不得不深呼吸一下,再点开微信群,尽是众人对师母早逝的惊讶!
的确,师母才不惑之年呀!
肖明明等不到三天后的吊唁,她买了当晚从南京到杭州的高铁。购票记录显示上一次回杭州是两年前,原以为会彻底和这个城市决裂,没想到压抑着,消融着一切,好不容易从过去的悲伤微微探出头来,一个电话又把她拉了回去。
虽心有纠结,不可否认心底也隐秘地开了一朵小花。
车子路过秦淮河,红艳艳的河面像打翻了的油彩盘,水面缓缓行驶的花船上有伶人扬起水袖舞动,肖明明觉得这个六朝古配得起林文漪的古典。
这一趟,她不白走。
刻意闭上眼睛陷入回忆,站在讲台上的林文漪身材挺拔,恰到好处的清瘦裹在胜雪的白衣里。
喜欢林文漪的女生很多,肖明明比较瞩目。
做为校花兼学霸,她毫不避讳地将手写情书当小作文夹在本子里。她的落落大方,倒显得他的俗气。
她在诗里写道:你看了我一眼,我心底的花儿,就把整个春天盛放完了!
2
高三那年全家搬迁至南京,她大学读了南京的院校。假期却大大方方回杭州看林文漪。
两人在学校食堂吃饭,去操场上散步。学校里有好几对师生恋修成正果,肖明明在心底掐算着时间,等毕业回母校教书,她和他也会是一段佳话。
距离毕业还有半年,林文漪竟和同校一个离异带着一个男孩的老师结了婚。
婚礼那天肖明明很想在众人面前问他,为什么?细想多年间都是自己单方面奔赴,他从没说娶她,甚至连手也未曾牵过。
因着身体的清白,他不必对她负责,解释更不需要。
此时肖明明因着当年为林文漪写诗误打误撞出了两本诗集。她觉得他喜欢她,不过觉得配不起罢了。
他不过长她九岁,一点也不老,却依然被世俗束了手脚。
她只能化爱情为亲情,每去一个地方都给林文漪寄当地特产。
在香港给师母买化妆品时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放下来,连对那个不熟悉的女人也只剩了由衷的祝福。
秋天他寄来一条围巾,说是师母手织的,橘红色。
早几年她觉得艳而俗,前年围上刚刚好,甚至有种调皮的活力。
保持一年见两次的频率,都在寒暑两假。
师母温厚沉默,他依旧白衣胜雪,只是指间多了一支烟。偶尔看他催促那个男孩写作业,像望子成龙的父亲,焦虑与宠溺交织。
肖明明不明白师母怎么看她,当初她迷恋林文漪人尽皆知。师母对她没有排斥,殷勤为她夹菜,询问她的工作,情感。
其乐融融的场合让她疑惑。
再后来肖明明尽量小坐就离开。她不能和他们太近,怕对待她如亲人的师母心生嫉妒,怕对林文漪压抑的情感再次泛滥。
她一直没有恋爱,关于爱情的梦却从十六岁做到现在。
3
到杭州已深夜十点。肖明明订好酒店,才拨了林文漪的电话。
林文漪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给她,末了又说,这几天都住酒店。
她有点奇怪,作为丈夫不应在家中处理妻子后事吗?
半个小时的车程,肖明明心底泛起蓬勃的责任。林文漪的妻子去世了,他目前住酒店。他应该很需要自己,倘若他无依,她愿意带他走。
这是整整十四年,她的梦呀!
肖明明在酒店大堂看到落魄的林文漪,她直接跑过去抱了他,才发现穿高跟鞋的她比他微微高出半头。
突然,她眼眶湿了。不是可怜他去世的妻,而是不忍他受这般苦。
林文漪出门急,没带换洗衣裳。
肖明明去夜间超市给他买换洗的内衣,买单时觉得自己像一个贤惠的妻,心里顿生了暖意。
这种感觉不陌生,似乎在心底演绎过无数次。
多年间,师母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堤坝横在他们之间。她不能走近他,甚至要刻意划出距离。
此刻,她坐在了他的身边,没有别扭,紧张,以及必须的克制。
他也一样,眼神没有躲闪,彼此很平常地与对方亲近。
想着似乎有点过分,师母尸骨未寒。他们竟如此这般?
只是她感觉,他是被抛弃的,她是来慰籍的。
4
继子让林文漪净身出户,理由是,林文漪对婚姻不忠,师母就是被他害死的。
肖明明吓了一跳,难道男孩对她有先见的预知。而今,她真的一夜从女学生变成了师母婚姻的第三者。
只是,师母不会再反对,苛责她了,她彻底拥有了少女时期就渴慕的男人。
此时林文漪就坐在她的对面,他们像寻常夫妻般享受一桌佳肴。突然他手中的勺子跌落,排骨汤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他的嘴歪了,右脸肌肉不停抽搐。
医生说,急性脑梗导致的中风,应该是受了巨大的精神打击。
肖明明定睛看林文漪睡梦里的脸,才几天光景,虽不至衰老,脸上到底有了颓败之气。
一个星期后,林文漪出院。
肖明明暂租了一处房子,每周两次带林文漪中医针灸。上楼下楼都要搀扶,有时吃饭也得喂。林文漪情况好的时候,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坐在阳台读书。
肖明明则在厨房炖汤。
以前她从不做饭,天天外卖。她觉得做饭太浪费时间,如今跟着视频教程煲汤,林文漪夸一句,她心里美滋滋的。
夜里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即使不做男女之事,手拉手睡觉,她也心生满足。
律师说,房子是师母婚前财产。林文漪多年工资也都管理在师母卡里,除去生活开销,不剩多少。
林文漪被学校停职。某些风言风语到底影响了他的声誉。当然,她心底明白真相层层剥离是残酷与羞愧。
总之,她会承担一切。
她打算带林文漪去南京,即便他一直健康欠佳,她也愿意照顾他,等他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林文漪却一直没有康复。
医生说,情况不太好,左半边身体有偏瘫的可能。他的嘴巴有段时间无法闭合,只能吃流食,甚至丧失了咀嚼能力。
5
肖明明请了一个男护工,帮林文漪翻身,协助上洗手间。
她在家里做着三餐,再提着保温壶送去医院,空了陪他说说话。
每次她看到林文漪的病体都心生痛惜,不停四处寻访好的中医帮他针灸,推拿。不过,得出的结论都是这个病需要静休,慢慢康复。
她努力着,坚持着,希望着,却还是无意揭开了自己爱情的真面目。
那日护工不在,她坐在床边看书。鼻间突然闻到一股恶臭,林文漪拉在床上了。
她有过几秒钟的迟疑。临床的病人喊着,太臭了,赶紧处理。
她只能手忙脚乱去拿盆,打水,末了掀起被子,脱去林文漪的条纹裤,再是湿哒哒的内裤。
那一个瞬间,她知道她其实是不爱他的,不然怎么会觉得他沾满污秽的下体恶心至极。
她泛了恶心,甚至快呕吐出来。再想起两人几次床笫承欢,一切好像披上了迷雾般的轻纱。
她觉得自己上当了,是那种“月下看美人”的朦胧,迷幻,又可笑。
她被迷幻了十多年。
她说不上来,她不知道世间有没有男人可以让她帮着宽衣解带洗屁股,但,此刻她不愿意待林文漪如此。
6
林文漪似乎有察觉。
有次,肖明明看他的脸憋得涨红,她问要不要解手?林文漪一直摇头,直到护工进来,他才急匆匆地说,要上洗手间。
看着护工扶他起身,肖明明主动出了房间门。
她想是他察觉到她的回避,或者不想让她看自己的狼狈样。
总之,她想退出了,却不知如何开口。
而,仿佛是老天助她,不等肖明明找借口,继子跑来揭发林文漪。他问肖明明,你爱他什么?
肖明明知道她爱多年前林文漪的俊朗渊博,以及沉迷于一个少女对爱情的所有幻想里。
男孩说,你其实不了解他。
他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青春活力的少女,梳着斜马尾。
她是林文漪的学生,就是那个第三者。青春逼人,不折不扣地迷恋林文漪。师母发现他们约会,情急之下和林文漪发生争吵,他却说只是普通交际罢了。
继子仿佛是替着母亲愤怒质问,一个老师,除去上课,业余时间见女学生做什么呢?
肖明明对此持保留意见。
真相大约只有林文漪和女孩知道了。可是她不能表达出丝毫怀疑,只能刻意佯装出伤心,愤怒,甚至惹得男孩对她心生同情。
7
有些离开是没征兆的,比如肖明明对林文漪,比如林文漪对肖明明。
林文漪的侄子突然来了医院,后来肖明明才知道,林文漪打算把老家的宅子过户给侄子。
你看,人世间所有情感都要互利——肖明明为自己如此开脱,心底却照旧遗憾。林文漪才四十岁出头,命运却和他开了这么一个玩笑。
这个玩笑,肖明明承担不起,三个月的柴米油盐磨损了她对爱情的所有渴望。
他还没有陪她看过电影,吃过烛光晚餐,看过海,去异国他乡旅行。他给她的是一个半残的中年男子,浑身带着腐气,甚至随时有瘫痪的可能。
爱情是什么?爱情只是幻想的海市蜃楼罢了,它承受不起任何丑陋的击打。
最后一次给林文漪喂饭,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不想解释很多,只说回南京一趟,空了再来看他。
他说,没事,没事。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体面告别,甚至连再见都不用说。
肖明明坐上回南京的高铁才发现三个月时间,她连一次西湖都没有去过。杭州以后就是她心底的伤和愧,她再不想回到此地。
十七岁的女孩告诉肖明明,她和林文漪没有任何关系。
她喜欢林文漪,或许真的是爱。林文漪对她的喜欢或许是别的。他告诉女孩,女孩太像他以前的一个学生了。
林文漪将肖明明的诗集送给女孩,他们连手都没牵过一回。
所有岁月的真相都裸露了出来,甚至带着诗人惯常最喜欢的浪漫和情深,可是又能如何呢?
毕竟,爱只是一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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