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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周恭人九十寿序

这是墨溪陈氏的一篇谱文。文章层次清晰，用辞优美，典故很多，完全可以成为一篇文言文的经典范文，为此我将它发至族群中，族中热爱古文的宗亲们，可以从中汲取养分。

原文：

癸丑仲春，得交星次司马于兰泉，服其淹博与同居。观其检束身心，动中规矩，知家学之有渊源也。叩之乃出其封翁（古对有官秩的父亲之称谓）家训曰：

“毋贪饮，毋吸烟，毋

跨马，毋著眼镜，毋自矜以欺人。此皆汝大母嘱予者，持之数十年矣，尔善识之。”大愚捧诵毕为之钦。迟不置为数日，同课吏于法政学校焉。马振吾司长属曰：“司马之祖母周太恭人寿登九秩，余闻其善治家，终身无疾病，好行善事，当制锦以祝。”

旋约三月望日，就五泉山肃朋僚，遥礼为寿。并示以司马所述事略，称其大母伟躯长指，黄发鲐背（鲐背：九十多以上称“鲐背之年”。此说背部有鲐鱼一样的斑纹），齿皓眸明，地阁丰满，精采晃昱。归其大父时，娣姒六人翕然相与。先曾祖母，年登大耋，侍奉惟谨，最能得其欢心。家事无巨细，必躬亲其劳，不假仆婢。先大父捐馆（死的一种隐讳的说法）时八十有七，大母寿已八旬。综理内外，精神不减壮时，盖得天者厚矣。先大父以勤劳起家，每置产，大母必潜其直曰：“吾置田地为子孙耕也。”购书不吝直（价值，直通值）。曰：“遗（遗音魏，意为赠送，赠与）金满箩

何如教子一经也。”好延名师课读。吾父及伯父，积学未雋，纳粟俾入成均（成均：古代的最高学府）。里有庆吊，必具币遣子若孙往。姻亲馈遗，络绎于道。孤寒来募，随力施济。家本中产自奉，撙节以好施。故岁入仅足敷用，故不大富。咸丰壬子岁大旱，饿殍载途，与先大父计，运米赈粜，全活甚众。今逾六十年。每遇虫旱偏灾，必出资平粜。其他拯济义举，罔不佽助。先是伯父设帐授徒，会族建宗祠、修家乘、积社仓，事务纷纷，僉推伯父经理。大母即命撤馆，致力公务亘二十余年。廉干公平，皆母教也。喜奉佛，每月朔望及佛供日，必茹素焚香，长跽诵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及观音普门品。每日晨昏祀灶，终身如恒。体素强，不识汤药。家人有小恙，则曰：“汝能挺胸竖脊，端坐静虑，久之津液满口，则病自除。”习其法者，往往得瘥（瘥：病愈）。生平好食鸡子，子孙以进则食之，有余则呼幼孙及曾孙辈共噉（噉：吃的意思）。曰：“此大补品也。”身不出里閈（里闬：乡里），而所言与西哲卫生学暗合。如此大愚既服膺太恭人家训。更综观所述，诚有如振吾司长的云者。洪范（洪范，：《尚书》的篇名）言：“福首、富次、寿次、康宁次、攸好德（这是《尚书》中的话，意为人之福五种：寿，富，康宁，福，攸好德）。”

太恭人殆兼而有之者欤！尝见席丰履厚之家，呼奴使婢，坐食甘美，血脉沉滞，甚者习为。无益消耗真元，虽富而福报不永，是富而兼寿之难也。人生当其盛时，祁寒（严寒）署雨、灾燥、湿祲犹所不免，况年登耄耋，伛

偻、呻吟亦其常事，故富寿而且康疆尤所罕见。

孔子曰：“其及老也，戒之在得瞿昙氏（瞿昙氏：印度人，星术士凡）以檀施，首六度，所以治贪悭也。”而厚资、坐拥利、较锱铢，桑榆已逝，仁闻不彰者，比比皆是，是好德之难也。今太恭人以躬致富，又探养生之秘箧以保长生。复其优游之岁月，种德修福，岂非默通夫福报因果之理者乎！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今司马之封翁，咸以杖乡杖国之年（杖乡杖国之年：《礼记-王制》：“五十杖于家，六十杖于乡，七十杖于国，八十杖于朝。”杖，即柱杖行走。此指六、七十岁），率领儿孙，承欢戏采。司马昆季，又皆仰承慈训，发奋有为。他日之期颐祝嘏，当更有胜于今日者。大愚不敏，虽未获跻堂献兕，敢拜手稽首，遥上南山之祝。

祝曰：惟衡岳之钟灵兮（惟有南岳之钟灵呀），降人瑞于昭陵（降下祥瑞之人于眧陵）。伊玄女之谪尘兮（您乃九天玄女谪入凡尘），王姬下嫔于陈挽（是王姬下来配为陈氏。挽通绾，结合）。

鹿车而齐眉兮（像少君与鲍宣一样鹿车共挽，像梁鸿与孟光一样举案齐眉），更逢吉于子孙（把吉祥留给了子孙）。重师儒而隆道谊兮（重视儒学而特爱道德友谊），懿陶母之延宾（道德美好，就像陶侃母亲那样善待宾朋）。门庭肃而雍睦兮（门庭整肃而又和睦团结），树闺壶之仪型（树立了女中之典型）。广慈悲而种福田兮（十分慈悲种下福田），证絮果与兰因（见证了絮果与兰因

的不同。絮果，指男女结合又像飞絮一样分开。兰因，指一直到老的好姻缘）。宴桃李于春园兮（像李白在春园中一样宴请亲人），莱衣戏舞中庭（儿孙孝顺就像老莱子一样为了母亲开心，像小孩样地戏舞哄母亲）。

瞻湘云而祝嘏兮（看到湖南的云也来祝寿呀），颂松柏之长青（祝您老像松柏一样长青）。

甘肃法政学校校长蔡大愚拜撰

民国十一年壬戌岁谱首谨录

译文：

癸丑年（公元 1913 年）二月，我与星次司马（星次公于甘肃任职，其职务可能相当于古时司马，故称之。也或许为当时职务之名称）相识于兰泉。我佩服他博学多才，便与他居住于一起。看他行为检点，凡事规矩有度，便知他家学是有渊源的。我请他拿出父亲的家训，家训中说：“不要贪杯，不要吸烟，不要骑马，不要戴眼镜，不要自以为是欺负人。这些全是你祖母教导我的，我持此有几十年了，你要好好记住。”我大愚捧在手中阅读后十分钦佩。过了几天后，星次公与我在政法学校成为了同事。马振吾司长嘱咐我：“星次司马之祖母周太恭人马上要满九十大寿了，我听说她老人善于治家，终身没有疾病，喜欢行善事，应当制锦以祝贺她。”于是约在三月十五日，将朋友、同僚约在五泉山，为陈母远远地祝寿。并根据星次司马的描述：其祖母雄伟的身材和长长的手指，黄发鲐背，牙齿亮白眼睛明亮，脸地阔方圆，神采奕奕。初嫁给祖父时，妯娌六人和睦相处。已故的曾祖母，到了八十多岁时，祖母作为儿媳侍奉得特别谨细，事事必亲自劳作，不用仆婢代为自己侍奉老人，很得曾祖母的欢心。祖父过世时八十七岁了，祖母寿也有八十，她老人家掌管内外，精神不减壮时，这真是得到了天老爷的厚爱呀！祖父在生时是以勤劳起的家，每一置产业，祖母便说产业的价值是：“我置田产是为了给子孙耕种。”置买书她却从不吝啬。她说：“别人给满箩筐金子还不如教我儿子一经书。”她特喜欢请名师来教子孙。我父和伯父，因学问不太高，祖母买谷米送他们进入高等学府。邻里有丧吊喜庆，一定用钱打发子孙们去参与。对于亲友们的馈赠，往来不断。孤苦贫寒的人来求助，倾力相济。家中本只有中等产业，虽然能节约而能自给，但因乐善好施的原因，一年的收入仅足一家的开支，因此我家不能大富。咸丰壬子年大旱灾，路上到处是饿殍，祖母曾与祖父商议，运米赈灾，救了很多人命。这事已过去了六十年了。每次遇到天灾，一定会出资卖来谷米再用平价粜出去。凡是所有的义举，都会尽心尽力而为。开始伯父设馆教书，正碰上族中建宗祠，修族谱，积公仓，事物纷纷，大家推举伯父管理这些事务。祖母便叫伯父撤馆，努力干族中公务二十余年。伯父清廉于公干，这都是祖母教导有方。祖母信奉佛，每月的初一十五及佛供日，一定会吃素焚香，长跪佛前念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和观音普门品。每天早晚要祭祀灶神，终身如一日。其身体一向强健，不吃药。家里人有小毛病，她便会说：“你们挺胸直腰，正坐静思，一久便满口津液，这病便自除。”学习她这种方法的，往往都会病自然好了。一生喜欢吃鸡，子孙送给她她便吃。多余时便叫来孙子或曾孙共食。她说：“这东西是大补的。”她虽不迈出乡里，但她所说的却与西方的医学相吻合。因此大愚我既佩服太恭人的家训，也综观这些事情，确实有如振吾司长所说的一样。《尚书》中的《洪范》篇说：“福首、富次、寿次、康宁次、攸好德。（注：次为再之意）”。这一切，太恭人全部占有了。我们经常见到很富裕的家族，他们呼奴唤婢，坐吃美食，致使血脉沉滞，以此习以为常，这样有害，消耗人的真元，虽然富有但福报不会长久，虽富而想寿长就不可能了。人在他壮年时，严寒、酷署、灾病、干湿祲扰在所难免，到了八九十岁，驼背、呻吟也是常事，但像太恭人这样长寿，而且安康的却是少见。

孔子说：“等到人老了，一定要像瞿昙氏一样布施穷苦，布施为六度之首，这是专治贪心和吝啬心的。”而现今之人，积财富，图利益，锱铢必较，这样时间流逝，仁义的名声却没有。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因为他们不好德呀！今太恭人亲身致富，又探求养生之秘箧以得永保高寿。在她幸福的岁月里，她种德修福，岂不是正合福报因果的道理吗！

《易经》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现今星次司马的父亲在杖乡杖国（六、七十岁）之时，带领儿孙，承欢天年。星次司马兄弟，又全仰承祖母训导，发愤有为。等到太恭人百岁期颐之寿时，一定会盛况更盛于今日。大愚我不敏，虽然没有能亲自登堂祝寿，就在这儿拜手磕头，祝太恭人寿似南山

祝词说：

“惟衡岳之钟灵兮，降人瑞于眧陵。伊玄女之谪尘兮，王姬下嫔于陈

挽。

鹿车而齐眉兮，更逢吉于子孙。

重师儒而隆道谊兮，懿陶母之延宾。

门庭肃而雍睦兮，树闺壶之仪型。

广慈悲而种福田兮，证絮果与兰因。

宴桃李于春园兮，莱衣戏舞中庭。

瞻湘云而祝嘏兮，颂松柏之长青。”

（注：祝辞原文已作注译）

民国十一年壬戌岁冬月谱首谨录